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新朝

關燈
新朝

“督公大人,陸大人任命蘇雁落為隨堂女官,這……蘇雁落進司禮監不過幾個月的功夫,便從七品典簿一躍而升為五品,這是否有些不妥?”

宋令璋擡眼瞥了面前的小太監一眼,繼續低頭看著面前的奏折:“陛下年幼,由太後娘娘主政,娘娘從前不了解政務,需得司禮監隨堂從旁輔佐。整個司禮監除了陸宮尹只有蘇雁落一個女官,不教她去又能教誰去?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有什麽可是。”宋令璋在奏折上批了幾筆,合起奏折放在一旁,“蘇雁落選官之前太後娘娘便識得她,如今她也時常去給太後娘娘請安。即便司禮監不安排她去,娘娘難道不會點名要人?”司禮監再是權傾朝野,到底也分屬內廷受制於後宮,太後娘娘點名要的人,誰還敢拒絕不成?

眼見面前的小太監訥訥不言,宋令璋便也不再解釋。他將批閱過的一摞奏折抱在懷中,起身出門去了。

司禮監靜了半晌,有人低聲道:“陸大人和督公大人……似乎融洽了許多。”

可不是麽!先帝駕崩,新帝年幼,陸月寒這個司禮監掌印終於名副其實,擁有了最終決斷用印的權利。彼時眾人皆以為,陸月寒大權在握,怕是要和宋令璋相爭愈發激烈,孰知他二人反倒是相互配合起來。這些時日,經了宋令璋之手的奏折陸月寒不曾否決一封;而今日,宋令璋竟也開始替陸月寒說話了。

只是……他二人針鋒相對近十年,從前有舊怨,如今有黨爭,難道真會有放下仇怨的一日不成?

*

昭陽宮。

“多謝娘娘恩典。”蘇雁落俯身行了大禮。

“好了,快起罷。”許雲深笑道,“從前你跟著月寒的時候沒少來聽雪軒,我同你也熟悉。有你跟在我身邊,我能更安心一些。”

自陛下登基,許雲深從一個後宮中不起眼的貴人躍然晉為太後,從前那小小的聽雪軒自然也不能再住了。慈寧宮中住著中風的太皇太後,許雲深當然不能要求長輩遷宮;先皇後住的坤平宮眼下雖是無主,可許雲深也嫌晦氣。橫豎眼下後宮盡是她的一言堂,許雲深索性挑了看著最順眼昭陽宮,擇吉日搬遷住了進來。

後宮於許雲深而言可以隨心所欲,可前朝政務她卻不敢胡亂做主。她曾經是一個連女官都考不上的小宮女,如今卻要臨朝稱制,又怎麽會不緊張?縱然平日裏有身為司禮監掌印的陸月寒幫忙,可倘若在朝會上她說錯了話又該如何?

陸月寒見狀,便推了蘇雁落來幫忙。蘇雁落自從考上女官做了司禮監典簿,便只安安分分地抄寫文書。她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,卻不動聲色地記下了朝中的典章制度規範舊例,只靜待來日。而如今,陸月寒一朝得勢有用人之際,見蘇雁落合用,自然要推舉提拔自己的心腹。

“這下你可不怕了罷。”陸月寒笑道,“我可是把我最得意的徒弟借給你了。”

“多謝陸大人。”t許雲深笑著應了,“明日便是大朝會了,若沒有雁落陪我,我還真是擔心呢。”

“明日我也會上朝。”陸月寒安慰道,“大事有我做決定,說話有雁落替你說,你只要坐在簾子後面看著就好。其實這些都很容易的,你只是從前不曾接觸過,如今有這個機會,看上幾日便能會了。”

“但願如此。”許雲深輕嘆一聲。

正說著話,弦鳴忽然匆匆進來,行過禮後向陸月寒道:“宮尹大人,宋督公在宮正司等您。”

“那我先走了。”陸月寒起身向許雲深頷首示意,便帶著弦鳴匆匆離去。

*

陸月寒踏入宮正司時,宋令璋正坐在廳中椅上閉目養神。

縱然是在休息,青年依然正襟危坐,肩背筆挺如一支出鞘的利刃,周身縈繞著幾分陰森冷意。在他旁邊的桌案上,茶水點心一應俱全,卻沒有半分碰過的痕跡。

——自從先帝晏駕,陸月寒便暗示過宮正司的屬下,從此宋令璋在宮正司的待遇一提再提。像今日這般被宮正司迎入門請上座安頓茶點的招待,就是任雪霽來做客也不過如此了。

陸月寒見宋令璋沒有被慢待,心中生出些滿意,揚聲喚道:“督公。”

宋令璋睜開眼,起身拱手見禮:“宮尹大人。”

陸月寒看了一眼桌案上放著的一摞文卷,示意弦鳴去拿,自己則是向宋令璋道:“督公請隨我來。”

她帶著宋令璋進了暖閣,二人各自落座。弦鳴已經機靈地把奏折放在她面前,又去給他二人上了茶,這才行禮退出屋去。

陸月寒看著面前一摞奏折,卻並沒有打開一封,只是註視著對面的青年:“怎麽這會兒過來了?是有什麽要緊事麽?”

“並無。”

陸月寒頓時雙頰生暈,下意識別開眼。

“那,你把奏折放在司禮監就好了呀,我會過去看的。”陸月寒眼睫微顫,“你這些時日忙的緊,怎麽還特意勞煩這一趟。”

因為……想見你。

宋令璋動了動唇,最後卻只輕聲道:“今日事少。”

“那也該好生休息才對。”陸月寒看向宋令璋,擡手在自己眼下的位置比劃一下,“這裏,都看到青色了。”

“嗯,沒關系。”宋令璋道。

陸月寒面上紅暈更勝,她抿了抿唇,小聲道:“你要是……要是想見我,派人來說一聲就好呀。”

我可以去找你。

陸月寒說完便垂下眼,紅著臉不敢看宋令璋,可心裏卻是一片甜滋滋的喜意。她是不想打擾他做正事,但,她也很想和未婚夫在一起啊。

宋令璋怔了怔。

隱秘的心思被心上人挑明,還得到了對方的回應。少女羞怯的神情恰如一點火光,在他心底炸開一片片煙花。

“嗯。”宋令璋輕輕應聲,白凈的面皮上暈起紅色便尤為明顯,“我是很想見你。”

哪怕什麽都不做,什麽都不說,只要這樣安安靜靜地看著她就好,只要能感受到身邊有她的氣息就好。

在見到她的一瞬間,所有的疲憊都一掃而空,所有的煩躁不快都得到了安撫。他的喜怒哀樂盡被對方所掌控,可因為對方是沈輅,他便甘之若飴。

被宋令璋這樣看著,陸月寒只覺得臉上發燙,羞得幾乎不敢擡頭。這人……這人怎麽什麽都說的出口……

可是她又好歡喜。

兩情相悅,她如何會不歡喜?從前他們共謀大事,每日裏戰戰兢兢如履薄冰,只怕隔墻有耳,一句關懷都不敢訴諸於口;而如今新帝即位,他們兩個也掙脫了桎梏,聽著她的良人在耳邊低訴情意,她如何會不歡喜?

“君珩。”

陸月寒輕輕喚著宋令璋的表字。只想到這表字出於她之手,少女心底便生出幾分雀躍。

“嗯?”

我心悅你。

哎呀,羞煞人了。女兒家怎麽能這樣……這樣不矜持。

“沒什麽。”陸月寒微微擡眼,“只是很想喚你一聲。”

“嗯。”宋令璋抿著唇笑,眉梢眼底俱是歡喜。

*

“退朝——”

百官俯首,站在兩側的陸月寒和宋令璋亦隨之行大禮恭送。

聽得珠簾後的太後已經離去,眾人方起身。陸月寒和宋令璋對視一眼,陸月寒不動聲色地擡了擡眼皮,宋令璋便頷首示意自己明白。

二人當下分開,陸月寒趕去昭陽宮同許雲深說話,宋令璋則是往內閣去。

“宋督公。”

眼見宋令璋進來,閣臣們也頷首示意。李次輔看了宋令璋一樣,開口問道:“怎麽不見陸宮尹?”

“陸大人往昭陽宮去給太後娘娘請安。”宋令璋語氣平平。

“勞煩督公了。”周首輔呵呵一笑,轉開話題,“我等票擬的奏疏皆在此處,請督公帶人拿走便是。”

“多謝周大人。”宋令璋拱手一禮,示意身邊的小宦官取走奏疏。

周首輔打量著周圍人的眉眼官司,老神在在不言不語。依他所見,司禮監這兩人恐怕未必會如這些人所願地鬥起來。旁人是身在局中,倒不如他這個老頭子心明眼亮,這對女官權宦啊,在宮變之後怕是聯手了。

又或許,這兩人在宮變之前便已經聯手了。

宮變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麽,連他這個草擬了天子遺詔的首輔都不敢說清楚。那一夜,看似兩黨都是輸家,但如今再看,司禮監的權柄更勝昔日。

如果是這兩人所主導……

陸月寒麽,能以女子之身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已是不易,這女孩是個聰明的,一時半會還不會有什麽舉動。至於宋令璋……

鎮南候府的二公子啊,真真是可惜了,當年倘若鎮南候府不出事,這孩子這會兒也該科舉出仕了。他記得鎮南候府出事前,侯府大公子剛中了狀元,宋令璋瞧著也是聰明的,說不定能和他大哥一樣考個一甲呢。

可惜了,好好的孩子,眼下成了個太監。但這孩子都已經走到這個位置,想必下一步就該給家裏翻案了罷。

當年的宋沈案……誰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呢?無非是大家都順從上意明哲保身,也只有沈家……

周首輔垂下眼,神情淡然。誒,他一個老頭子年歲也大了,何必操心這麽多呢。明哲保身,明哲保身啊!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